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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電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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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若笙今天似乎不忙,他吩咐阿正開車上街,我不知他要去哪兒,就端著隨遇而安的態度。

坐在車裏,我新奇的看著外面,坐洋車的感覺奇特且妙,它移動地極快,我一度對汽車這種東西感到迷惑,不懂它為什麽能跑這麽快,也不懂它為什麽這麽堅固,像一個鐵皮怪獸。

洋鬼子引進來的東西都奇怪,但是他們的東西頗受國人的喜歡,越貴,大家越喜歡,上流社會的人也越稀奇。夜巴黎的黃酒和汾酒賣得不多,洋酒那幾大類倒是受歡迎,鄭姐說土酒跌價,沒有多少客人來夜巴黎時會點土酒,點的話,大多會覺得沒面子。

杜若笙在車子裏安靜地看報紙,我東張西望皮了半天,有點發困,於是靠在車窗上小睡。

等杜若笙喊醒我的時候,已經到了陌生的街道,這裏的人群熙熙攘攘,比我走過的街道更加繁華。

有賣報的小男孩在吆喝著號外,號外。有抱著方木盒的孩子在賣香煙。有穿著補丁衣服的小販賣著各式各樣的零嘴和劣質首飾。

青春年少的女子們,身著流行時髦的衣裙,她們說說笑笑,並排走在一起逛街。

鬧市裏車水馬龍,形形.色.色的人們絡繹不絕,匆匆地來,匆匆地去,皆是街道的過客。

杜若笙的頭上戴了一個黑帽,帽子掩住了一些他的眼睛,他將我的手放在他的手臂之間,領著我往宏偉的電影院裏走。

大門口擺放著一個黑白宣傳片,上面的女人笑魘如花,身姿銷魂很魅惑,正是白曼薇。

買了票,進入場內,杜若笙選在一個靠前的位置坐下,他不緊不慢地擡起二郎腿,動作優雅從容。

周圍的男人與杜若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,杜若笙的氣度出類拔萃,不可多得。

他的手臂靠在椅子兩側,雙手閑適地合起來扣著,這副沈著和貴氣的模樣與生俱來。

我不明白杜若笙為什麽要來看她的電影。

周圍的位置陸續被坐滿,燈光一暗,電影開始放映,大家逐漸安靜。放映機在最後面發出微小的聲音,膠片換的很快。

銀幕上的黑白電影沒有聲音,通過白曼薇和男主角的音容笑貌,他們演繹的表情、動作和舞蹈,一段糾葛難分的愛情故事便倒映在了觀眾的眼睛裏,電影裏環境的切換有些頻繁,白曼薇的歡笑和痛苦演的淋漓盡致,不得不說,她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人。

我偶爾側頭註視杜若笙,他的神色甚是自然,肢體動作幾乎很放松,就像一個路人在欣賞當紅明星的電影。

如果我是一個陌生人,看到此時的他,我定然不會想到他是白曼薇的前任情人。

我對這個紳士、溫柔,偶爾又痞裏痞氣的男人感到疑惑不解,他權勢根深,想要給白曼薇一個教訓,是輕而易舉的事。反之他若深愛她,而不忍心教訓她,所以才不想收拾給他戴綠帽的女人?可他又不像是一個會以德報怨的男人。

我在他臉上沒有看見多餘的表情,例如隱忍、傷心和難過,一個也沒有。

我眼下最想知道的,便是他愛不愛她,甚至是迫切地想知道。

我常年走街串巷,喜歡觀察過來來去去的路人,因此懂得察言觀色,可對於杜若笙我實在看不透,也捉摸不透。

“看電影。”杜若笙擡起手把我的臉推正,他繼續觀賞銀幕,看到有趣的片段,還會露出淡淡的笑容,不知不覺中他的笑意布滿了整張臉,卻有種算計的味道。

我每次轉頭看他,他都會伸手將我的臉別到正面去,他的臉上從不會出現不耐煩的神色,幾乎都是溫和的,無論面對誰皆如是,除了白曼薇能讓他有不一樣的情緒。

因此,我如今覺得杜若笙的彬彬有禮,是真正的疏離,而他對白曼薇的豐富多彩,似乎不同。

我悶悶地撐著下巴,專心看向前方的白色幕布,影片的放映在一個小時後結束了。場內的先生和小姐戴起帽子或圍上圍巾,談笑風生地離開了座位,他們對黑白電影裏的故事津津樂道。

直至影客走光,杜若笙依舊靜靜地坐在原位,他的雙手呈尖塔形狀地合著,眼神裏帶著一種沈思而盯向白色銀幕。

四周寂靜無聲,我不敢出聲打破平靜,只好奇地看著他,他的容貌和氣度可用一句讀過的詩詞來形容,便是君子世無雙,陌上人如玉。

他微微側目,我立馬將目光轉移到自己的腿上,我用食指百無聊賴地戳著膝蓋。

杜若笙忽然將我的下巴輕捏起,他的臉龐離我極近,彼此的氣息互相呼在對方臉上,我的心跳慢慢加速,他漆黑如墨的瞳眸裏倒映著我的模樣。

我咽了一下口水,緊張地攥住衣服,我眨眼睛的頻率有些快。

杜若笙勾唇邪笑,他吹了一下我的眼睛,便松開了我的下巴。

眼睛被吹得發澀,我擡手搓了搓眼周圍。

他牽起我的手走出電影院,他的手大多數時,是冰涼的,涼的不像個活人。雖說我被他凍的發冷,可低頭看著我們十指相扣的手,我一點也不想放開。

走到外面,杜若笙突然捂住我的眼睛,他慢慢地將手掌往後退,日光的穿透下,他的指縫間透著紅暈,指尖上的指甲被修剪的圓潤幹凈,他的手比女人的手還要好看。

我不解道:“你做這個動作,幹嘛呀?”

杜若笙牽著我在興盛喧囂的街道上散步,他渾厚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:“強光刺眼,我有帽子,你有我。”

我內心深處的柔軟不禁為之一顫,這大概是我有生以來聽過的第一句情話,也是最好聽的情話,我半點不感到肉麻,他說的很平淡,語氣懶懶的,卻叫人如沐春風。

我笑容可掬道:“你是第二個呵護我的男子,謝謝你。”

杜若笙的身子一頓,他斜著目光看向我,慢悠悠道:“第一個是誰?”

我回想著破廟裏的往事,娓娓道來:“第一個是個乞丐,他就像我的哥哥,竭盡所能的照顧我,從不讓別的孩子欺負我,”我斂眸,低語道:“後來...走散了。”

如若不是謝二叔那個老癟三,我恐怕不會離開謝白,這些年來,未曾不想謝白,他於我來說,是第一個親人。

杜若笙神色了然,他將我攬進他的懷裏,溫柔敦厚道:“綺君從前一定受過很多苦,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,過去的經歷可以積澱為閱歷,經得起最好,經得起最差,在過程中能波瀾不驚,方為人上人。”

我緩緩擡頭註目面前的雋逸男子,他善解人意溫文爾雅,思想上擔的起君子,真真是君子無雙。我莞爾道:“三爺,你與我見過的有錢少爺,很不同,我以為你會嫌棄我當過乞丐。”

杜若笙笑笑不語,當我們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時,他頓住了腳步,一瞬不瞬地註視著某處,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,是一個歐式建築的大樓,它在此刻的上海之中是最大的百貨公司。

異國風情的大廈之上有一塊巨大的海報,海報上的摩登女郎赫然是白曼薇,她搽了香粉的瓜子臉白皙如雲,彎彎的秀眉如柳葉,朱紅的旗袍艷麗精致,黑色高跟鞋的腳踝處各有一只玫瑰,工致,風雅。

她的姿勢性感撩人,嘴唇一如既往地微翹,左手上拿著一瓶洗發水,這是摩登女郎代言的產品。

其實街上時常能看見白曼薇代言的肥皂、香煙、布料等生活用品。

而那幅掛在百貨公司上面的海報,無限放大了白曼薇的曼妙與美麗,她是那麽的驚艷世人雙眼,那麽的適合被展現在萬眾矚目的地方。

杜若笙將雙手握在我的肩膀上,他挨得我極近,耳邊甚至能感受到他均勻的呼吸聲,杜若笙低喃曼語道:“趙綺君,”他指著白曼薇,幽幽問道:“你想成為下一個她嗎?”

我轉頭凝視杜若笙,他的神情莊嚴之中帶著一點隨性,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。我又看向那塊巨大的海報,想起今日電影院裏她的輝煌時刻,我心中雖有些膽怯,還是咬牙回答道:“想。”

杜若笙的臉上悄悄蔓延出不易察覺的淡笑,冷風拂過,他的那絲笑容隨風而逝。杜若笙輕輕撫著我的腦袋,他嘴角勾起詭譎的弧度,幹脆利落道:“你要把她從百貨公司的海報上擠下去,今後你就是我杜若笙要捧起來的女人。”

聽著杜若笙蠱惑的話語,我堅定了想法。

潘多拉的魔盒裏蹦出一種名為貪婪的東西,它悄悄滲進了我的血肉裏,不經意地讓我嫉妒起曾經喜歡過的白曼薇。

我點了點頭,認真的告訴杜若笙:“三爺,我會努力的試一試。”

此刻我才明白,杜三爺不是不報,而是在用另一種方式釜底抽薪,可他選中我,是不是有點過於自信?我捫心自問,這張臉大概只有白曼薇的一半美,如何比得過?

杜若笙將我擁進懷裏,他用額頭抵著我的頭,那雙敏銳的眼睛仿佛洞悉了我的想法,他寬慰道:“綺君,別怕,女人有自信的時候是最美的,你恐怕不信白曼薇以前比你還落魄,她的落魄是從精神上開始骯臟,若不是我,她如今還在夜場裏濫交,你跟她在本質上有很大的差別,這一次我不會看錯人。”

我有些詫異,杜若笙的眼神格外認真,不像在說假。我脫口而出道:“那你為什麽會選中我。”

杜若笙的頭離開了一些,他細致的眸子裏含著笑,溫言細語道:“第一感覺吧,你的眼睛很幹凈。”

他指向白曼薇的雙眼,扯嘴譏諷道:“你再看看她的眼睛,足以可見她的內心有多渾濁,事實也證明,她不是個安分守己的女人。”

白曼薇的狐貍眼總是那麽迷離,像個醉酒的女人勾引著男人,這是她給我的第一感。可是盡管如此,我還是想替白曼薇說話,我拆臺道:“可她的眼睛本就美麗,是男人們勾起了不該的想法,卻怪在一個女人身上。”

杜若笙撫幹凈我臉龐的碎發,他平靜道:“是,可她經不住誘惑,她曾經的眼睛和你一樣幹凈,成名後她就變了。”

話裏話外的玄機使我知道,白曼薇偷人了。我不由地問他:“你生她的氣嗎?”

杜若笙抿著嘴,沒有回答,他拉著我的手往回走,徐徐道:“大抵已經不在乎了。”

我始終弄不明白杜若笙對白曼薇的態度,真是費腦筋,我搖搖頭不在去琢磨他們之間的事,左右他們已是過去。

杜若笙順便帶我去街上買衣服做頭發,他總是耐心的在外面等待,不催促,也不陪我選,他獨自在冷風穿梭的街道邊站立著抽雪茄,高深的背影很寂寥。

我買的衣服有十來件,杜若笙結完賬攛掇我再去選一選,總之他就希望我多買一些。

他出錢讓理發師給我精心修剪頭發,又攜著我去百貨公司買了許多昂貴的胭脂和眉黛等化妝品。

今日滿載而歸。

女人的天堂便是買,杜若笙話少出錢利落,這大概便是許多女人的夢中情人。

剛回紫荊園不久,阿正又載杜若笙離去了,杜若笙似乎有事要忙,他今日的空閑許是抽出來的。

我將大包小包的東西放回樓上,準備去租房一趟。張嫂看起來冷漠,不想竟會幫我搬東西,她從不跟我說話,除了必要的時候,脾氣雖然古怪,心腸大約不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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